很久很久以前，第一次交到了知心的朋友，我们一起看书，搭档做实验，一起逃掉最讨厌的体育课，她在夕阳下的微笑令我动容。
“我给老师打过电话了，你跑去和不三不四的同学玩了吧？”
“以后不许在外面逗留！我每天都去接你！别学你爸爸那样，现在努力一点，将来要成为一个有点出息的人。”
“快来吃饭吧，等会儿会有家教老师过来上课。”
“你胡闹什么？世界上还有很多小孩连学都没法上，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尽量满足你，你有那么好的条件，凭什么还不努力用功？”
“只要认真做好交待给你的任务，假以时日你必将有所成就。”
“你干嘛？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，我工作了一天已经很累了，你在摆脸色给谁看？”
“为什么你总是不笑呢？”
某天醒来时，脑袋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。
“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，快给我起来”
“说你几句而已，摆什么谱？”
“怎么偏偏是在快要考试之前？你不会是装病吧。”
“看病？我看你妈说得对，你是该去看看精神科了，好戒掉你说谎的毛病。”
“我早就说过！孩子几天前就开始不舒服了，你还怀疑他只是想逃避考试，坚持不带他去医院。”
冷笑，嘴边挂有冷笑的不只是母亲
“你有权力生气吗？就连儿子学校的家长会或者运动会，你都从来没出席过，平常根本就忘了自己有个孩子吧。只有这个时候倒是把儿子搬出来，装模作样地把自己当成了不起的父亲？”
“我怎么了？我每天加班到夜晚是为了谁？倒是你，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，悠闲得很啊。”
“你以为我很轻松吗？你总是拿一些小事发脾气，上次也是，只是打碎了一个碗......”
“好啊，我不在了这个房子会变宽敞点是吧！要不是儿子还在，你以为我愿意待在家里？”
“闭嘴！有这个时间和我吵不如去帮孩子冰敷降降温。”
病虽然好了，但是只要待在那个家里，焦急和邪火就升腾起来，就连哭泣都做不到，只是任由这个身躯被焚烧殆尽。
“政策调整了......孩子能上的学校直接和学区房挂钩。”
“我们家在城市边缘，只能上那所公立的初中了吗......我去学校看过了，教学楼破破烂烂，体育馆里到处都是烟头，而且听说每学期都会有学生因为打架斗殴或者怀孕被处分。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没能力没野心？工作了将近二十年，资历变老不少，升迁倒是没有几次！就连刚进公司不久的新人都比你拿的工资多。”
“能不能别老提这事？不吵架你就不开心吗！”
“小点声...孩子在睡觉。”
“......要不是儿子还在家里，你以为我愿意回来？等他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，他的父母只是一时冲动登记了结婚，实则只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。”
“这次考试居然掉出了前五十，你成天在做点什么，只靠那点小聪明，不努力能有用吗？”
“读书社团？你也快要成为大人了，照理说不应该干涉你太多，可你看看自己最近的成绩，进了高中之后还能遥遥领先吗？应不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业上？”
“别人能做到的你凭什么不行？你的资质从不比别人差。”
为什么？为什么偏偏是我？我不想要什么一眼看不到边的远大前程。
“你根本无法理解我！一个人每天用尺子丈量的生活！”
俗话说：“孩子是夫妇感情的系命绳。”但是懦弱的自己却没能履行这一责任，擅自逃开了。
......
我气自己的卑劣，厌恶自己的无能，厌恶自己没有能力挽回世上所有承受苦难人们的不幸，这些情感搅和在一起，让我忍不住诅咒所有企图接近自己的人。
“早安，天涯！”
大清早就感觉有人宛如鬼压床一般趴在我身上，我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，和鹿青青四目相对。
“啊，你眼睛没什么神采呢，昨晚在梦里和我缠绵悱恻了吗？”
“是做了噩梦......”
“好伤心哦，居然把梦到人家说成是做噩梦！”
......
鹿青青歪头不解地道：“按照正常情况，你这时候不应该说‘才没有梦到你’之类的话吗？啊，莫非是真的梦见了，那种以我为主角的色色的梦？”
“在那之前，请你先从我的身上爬起来。”
鹿青青噘着嘴，不情不愿地从床铺上跳起来，我也慢吞吞地支撑起身体，鹿青青弯下腰来，凑得好近，注视着我的面容。
“要不要我施展让你变得精神的魔法？”
......
我自然不会蠢到去问那个魔法是什么，但是此刻也没有体力去吐槽些什么。
“你不要紧吧？两天前就开始打喷嚏了，脸色也好憔悴的样子喔，干脆请假休息吧？”
我勉强朝鹿青青笑笑道：“不要紧，只是昨天看书到太晚而已，而且冬天起床比较困难是常事吧。”
事实上，确实感到四肢身体变得沉重不少，以往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动作都要耗费一番力气，但身体的质量是不会平白无故增加的，解释只有因为生病而导致身体虚弱。大脑也昏昏沉沉的，丝毫没有刚起床时应有的清爽。
（不行，没有人会同情你的，大家都只看结果，不能停下，停下就会落后......）
“真的不要紧吗？虽然是高三，但如果勉强自己，结果大病一场，说不定反而会落下更多的课程喔？”
“嗯，只是感冒而已，没有更严重的症状。”
“你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啦...”鹿青青仍然颇为担忧地道，然后一拍脑袋，灵光一闪似地道，“对了，如果实在撑不住的话，就借用学校的电话打回到你自己的手机上来，我接到电话就去接你！”
“嗯，谢谢。”
“嘿嘿嘿，回到家后还可以享受到爱妻悉心的照料喔。”
“嗯，凭你这句话我会尽可能地支撑住不请假的。”
“什么嘛......”
走出门，仰面望向天空，冬天的夜晚漫长，此刻本该是晨曦微微出现的时间点，但天色昏沉，乌云密布，俨然一派黑夜未尽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。
那一瞬间，我有种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夜的错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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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来很奇妙，人在发烧前，预先出现的症状往往是打寒战，而发烧的时候，虽然体温急剧地升高，体验到的感觉也往往是寒冷。
早自习刚开始没多久，就感到寒意由脚部开始，一点一点地向上蔓延，眼前一阵阵地发黑，牙齿震得格格作响。
我尽可能地蜷缩起身体，尽管如此，寒气仍节节紧逼着，身体的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深远处。
没有朋友，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状，毕竟在他人眼里，我生病与没有生病的状态相差无几，无非是阴沉地坐在教室一隅。
艰难地挨到中午，我拿出泡面的盒子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，走向顶楼。待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和宋影独处，也只会遭到她的白眼而已，并且由于以前的经历，我非常厌恶在人前流露出病弱的一面。
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露天平台上，心情反而能够渐渐平静下来。
连续数天没有好好吃饭的后遗症偏偏也在此时发作，那一小桶泡面完全无法抵消多天积累下的饥饿感。一股猛烈的恶寒突然侵袭全身，胃部不断痉挛着，手脚由内而外冰冷发麻。
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，当初挑选了这个地点，正是看中了它的隐秘和无人知晓。要是病情继续恶化，在这里昏过去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所在，也许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。
在逞什么强啊，应该听从鹿青青的劝告好好在家休息的。如此想着，我正打算扶着墙壁站起来，却在即将站起身来的一瞬间眼前一阵阵发黑，踉踉跄跄几乎摔倒，最终也没能直起腰，只能扶着落满灰尘的课桌大口喘息。
这场感冒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，强烈的饥饿感和不安蔓延着，身体无力地倾倒，体力损耗得厉害，不知道能不能支撑着走回家。
仓库的门“嘎吱”地开了，显出了宋影的身影，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器饭盒，不解地看着我。
“你在这做些什么？”
我没有力气回答宋影同学，脚步虚浮得仿佛在空中漫步，稍不留神又是一个踉跄。
“啊，小心！”
在我即将摔倒时，一只手搀扶住我，将我往上提起。
与此同时，那个精致的漆器饭盒“啪嗒”掉落在地，里面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菜肴歪歪斜斜地散落一地。
“那个，对不起，害得你午餐白费了。”
我大口喘着气，有气无力地道歉道。
只有宋影同学才知道我喜欢在这里度过独处的时光，也许只有她发现了我今天病恹恹的状态，出于担心才会跟上来看一看吧！虽然她讨厌我，但本质上并不坏呢。
宋影同学反而显得相当冷静，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，只是摇摇头道：“没关系，我先扶你下去。”
在宋影的搀扶下，我迷迷糊糊地回到了教室，替我倒了一壶热水后，宋影同学交待我不要乱动，便离开了。
她的动作显得焦躁不安，是要去做些什么？我不得而知，但宋影离开之后，偌大却空空荡荡的教室顿时显得异常冷清。
......果然我还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，宋影连一分钟都不愿和我共处，只是出于纯粹的善良才帮助了我吧。
我把头埋在手臂里，寒气仍在体内肆意凌冽地驰骋。
“我向班主任请了假，可以走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诶？你，你送我？”
“对啊，不然呢？”宋影挑起眉毛，淡淡地道。
“宋影同学，对我这种人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吧？”
宋影同学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，声音提高了八度道：“你，你不会是自作多情，以为我对你有好感吧？那，那个...”
“我知道你很善良，可是这样太麻烦你了，我家离得很近，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......”
“你在说什么呢？”宋影同学皱起眉头打断道：“刚才你练走路都走不稳，还说什么要一个人回家，刚才我扶着你的时候，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你身上热气，连额头都不用摸都知道你在发高烧！”
“可是......”
“行了，你是男人吧，我一个女孩子都没有你这么扭扭捏捏的，快跟我走。”
宋影同学不由分说地抓起我的手臂，半拽半扶着我来到了车库，然后推出一辆粉红色鲜艳明亮的电动自行车。
“在市区，非机动车载人是违法的吧。”
宋影同学用冷冷的目光扫了我一眼，然后戴上头盔，道：“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违法的？还有，我警告你哦，等会儿不准趁机抱住我的腰。”
我原本就是靠走路通勤，在有宋影送我的情况下，只花了将近五分钟就来到了独居公寓的门口。
“你走得动吗？要不要我送佛送到西，扶你上楼休息？”
“不必了，你快回去吧，不然要赶不及下午的课了。”我再次向宋影同学低头道谢。
仅仅只是想象鹿青青看到我和宋影在一起之后的场景，就令我不寒而栗。
“呀，不是说好了如果生病就叫我去接你嘛，你怎么自己回来了...你自己回来了？”
屋漏偏遭连阴雨，宛如一语成谶般，鹿青青正一级一级地缓缓步下台阶，她睁大了眼睛，惊讶地盯视着我背后正打算骑车离开的宋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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